杨天德 ｜ 德国早期社会主义画报《诚实的雅各》中的涉华漫画介绍

《诚实的雅各》（DER WAHRE JACOB） 是一份德国早期由社会主义党人主办的政治讽刺杂志，创始人威廉·布洛斯（Wilhelm Blos）是一位左翼记者。由于1878年德皇通过了《禁止社会主义者法案》（Sozialistgesetz），禁止以推翻现有国家和社会秩序为目的的社会主义、社会民主党、共产主义者的所有集会和著作。许多原来的社会主义刊物被全面取缔。但是布洛斯于1879年在审查相对宽松的汉堡创办了这一刊物。该杂志名称中的雅各是圣经中的人物，因为欺骗兄长和父亲，而在西方文化中经常作为“欺骗者”的代名词。同时在德语中，这个刊名还有“真正的说谎者”的双关寓意。巧妙而准确地体现出该杂志主要的立场与风格。

该期刊始终站在工农和市民阶层立场，以德国皇帝、贵族官僚、资本主义财阀和军事集团为主的统治阶级为主要讽刺对象，立场坚定地反对各种殖民侵略和帝国主义战争，支持工人阶级运动，宣传社会主义和社会改革，号召阶层公平和民主。其主要阅读群体为德国共产党员、德国社会民主党成员、工人和城市手工业者以及左翼艺术家。然后在发行了十二期之后，政治立场鲜明的该刊物期刊，又在时属于符腾堡王国的斯图加特继续复刊出版。1923年由于一战后的恶性通货膨胀曾导致该刊停刊，次年该出版社将杂志更名为《左翼的欢笑》（LACHEN LINKS）继续出版，更加一针见血地批评军国主义、金融资本寡头和纳粹势力，同情和支持中国工农运动和新民主主义革命。1927年后，该刊又恢复原名。

该刊自1891年起，开始使用当时先进的四色石印技术，印制整幅的彩色讽刺漫画作为封面，并前后聘请奥托·劳（Otto Lau）、汉斯·延茨施（Hans Jentzsch）、奥托·马库斯（Otto Markus）等左翼艺术家绘制插图，通篇采用广大民众喜闻乐见，易于接受的通俗艺术表现形式，结合时政弊病和国际大事，对统治阶层和右翼党派进行讽刺与批判，在德国获得了广泛支持和巨大成功，年度发行量一度高达38万份，创下了德国二战前政治讽刺类画报的最高纪录。

1927年，布洛斯因病在斯图加特去世。1933年希特勒上台后不久，就以“国会纵火案”为由，将德国共产党等左翼党派全部取缔，该画报也首当其冲被查禁。并在全国范围内，将历年出版刊物全部清缴销毁，凡私藏该杂志者即被怀疑是共产党员或左翼人士，面临着被逮捕并送入集中营的危险。以致于今天在许多大型公立图书馆中也难以找到完整该刊，更不为国内学界所知。笔者在欧洲接触到这一刊物后，认为有介绍的必要，于是留心整理其中与中国相关漫画，依时间顺序和主要内容，大致分为两个阶段，并对文字内容做简单翻译说明，以供国内学术界研究参考。

第一阶段：1896-1901年

此部分该刊涉及中国的漫画，具有浓厚的反帝反殖民色彩，主要以反对帝国主义列强侵华战争、讽刺殖民政策必然失败为主题，对中国被帝国主义欺侮抱有强烈的同情态度，并暗示侵略者试图控制中国的企图将会落空，中国未来必然强盛和独立。

1898年12月第323期封底《中国青蛙》：标注着法国、英国、德国和沙俄的四只鸭子分别吞咬着象征中国的大青蛙，代表日本的鸭子正在伺机而动，远处，象征意大利和其他国家的鸭子也在匆匆赶来。该漫画针对德国侵占胶州湾的行为，讽刺帝国主义列强联合起来，争先恐后妄图瓜分中国的强盗行径。上下两边的长形小图是外国军队一致驱逐满清官员之后，就开始内部厮打的情景。

1900年9月第369期封面《光天化日之下的幽灵》：五只丑陋的蝙蝠，分别代表着沙俄、日本、德国、法国和英国，在中国的版图上争相攫取利益，爪下血迹累累，讽刺殖民主义者联合发动侵华战争的罪恶和贪婪。

1900年9月第370期封底《中华巨龙的腾飞》：左图说明为“开端”，象征八国联军的八个孩童在拉拉扯扯，试图共同控制象征中国的龙形风筝；右图是“结局”，天象骤变，电闪雷鸣，巨龙暴怒而失控，代表德国的小孩被卷上天空，其余七人在地面斗殴乱成一团。该漫画暗示中国巨龙即将觉醒复仇，八国联军必然内讧失败的结局。

1901年1月第379期封面《中国的和平谈判》：上图为八国联军拉着李鸿章的辫子，下方文字为“我们抓住了你的小辫子，你一定会听我们的”，下图是李打着花伞，得意地用辫子拉着远远拉在后面的侵略军，下方文字是“我的辫子很有弹性，现在是我牵着你们的鼻子走”。

1901年8月第393期《结盟的远征》。上图中分别代表沙俄、英国、德国、美国、意大利、法国的动物联合向远处的龙发起进攻；下图副标题为“胜利者的归途”，诸列强均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地返回，只有沙俄大熊满脸笑容地扛着标为“中国东北”的巨大战利品。远处毫发未伤的中国龙则张开大嘴嘲笑他们的失败。该漫画讽刺帝国主义联军在镇压义和团运动中，除了帮助沙俄获得了实际利益外，反而自身损失惨重，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1901年9月第396期封底《德国在华的进步》：中国商人微笑着踢开带着德皇照片、宗教书籍和各种商品的德国商人，然后对拎着大包小包到来的英法俄商人说道：“来吧，我为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该漫画讽刺德国试图在华结合政治和宗教宣传开展独占贸易政策的失败，不仅被中国政府拒绝，反而为其他国家带来了商机。

第二阶段：1911-1927年

《诚实的雅各》在这一阶段涉及中国主题的政治漫画，由于一战爆发后德国就失去了在华殖民地，因此该刊主要抨击英国、日本、沙俄等帝国主义国家的内容在德国内部相对容易通过审查，故而采用了更为直接和醒目的艺术表现手法和政治言论，并对以中国的辛亥革命、北伐战争等反殖民运动和民主主义运动为主题进行宣传和声援。尤其是在1927年度中，该刊集中发表了大量立场鲜明支持中国工农革命运动、反对殖民侵略、支持民主主义革命和北伐统一战争的政治漫画，并对1927年南京惨案、军阀混战、国共第一次合作破裂等历史事件进行讽刺和批评。

1911年11月第661期《中国的革命》：在中国辛亥革命的消息传到欧洲后，极大地鼓舞了德国社会主义和民主革命人士，并借机讽刺德皇殖民主义的失败和昏庸无能。漫画巧妙地借用中国“隔岸观火”这一成语的寓意，图中全副武装的德国皇帝手持权杖，站在阳台上，欧洲大陆帝国主义列强们举着灭火枪，却只能远望着大洋彼岸的中国竖起了革命的红旗垂头丧气、无计可施。下方文字说明为“我的老天啊！谁能想到，黄色的危险竟然变成了红色！”

1925年6月19日出版的第25期封底《觉醒的中国劳工养成了清洁的好习惯》，图中一位粗朴、健壮的中国汉子，正站在江边，驱除身上的寄生虫。反映的是在“五卅运动”之后，九江、镇江、广州等地人民反对英帝国主义和收回英租界运动、驱逐英国殖民者等如火如荼的局势。

1927年1月29日出版第4期封底图片《汉口》，图中一位手持皮鞭的英国军官在面对一头喷火巨龙时惊慌失措，下方文字为“英国驯兽师：英俊的小龙呀，快放下你的爪子！”，讽刺英国殖民者在面对李立三、刘少奇领导的汉口“收回英租界运动”中不可避免的失败命运。

1927年第11期封面，标题是一语双关的《瓷器》（中国），画面中央绘有青花龙纹的茶壶冒出剧烈的蒸汽，两侧分别是苏俄与英国士兵在对峙和观望。图中借用苏联红军之口说明：“把你的手从沸腾的茶壶上拿开，这样你才不会被烫伤”，对试图插手干涉中国北伐战争和人民民主革命的英帝国主义进行警告。

1927年第15期封底《中国南北》，画面简洁传神地绘制了高举红旗的北伐军与北方军阀部队的战斗，北军的白色旗帜上是有一个明显的打折符号，意味着节节败退。下方文字是“欧洲资本家们真的宣称在这场战争里保持中立吗？”引发读者对远东战争后的更深层次思考。

1927年第16期，无数巨炮包围着远方地平线上刚刚觉醒过来，手持代表工农的镰刀齿轮的中国，下方文字为“当大炮被用来对抗思想时，胜负就已经决定——然而绝非大炮的意愿”。该漫画表达了对依仗船坚炮利，试图扼杀中国革命的帝国主义列强的蔑视，和对中国蒸蒸日上的工农运动的声援。

1927年第17期封底《张作霖的挑衅》，下方文字说明为“英国并没有刺激到这头熊，所以是完全无辜的！”讽刺英国指使张作霖在1927年4月查抄了苏联驻华大使馆，逮捕了李大钊等多位共产党员，然后又假装自己与之并无关联。

1927年第18期封面，下方小字为“资本家也在五月一日游行，但绝不是为了人民”。该图讽刺的是1927年4月英舰炮轰南京的”南京事件“后，英国联合美日法意等国向国民政府武力施压以索取更多权益的行径。

1927年第19期封底插图《古老的寓言》。图中太阳旗背景下的日本士兵，在洋洋得意地折断手中的竹竿。地上散落的竹竿分别写着“中国共产党”“国民党左派”“国民党右派”“北京政府”（即北洋政府）。本图发表于“四一二”反革命事变之后，借用古老寓言，暗示中国各党派如果不团结起来，将会被日本逐个击破。

遗憾的是，该刊在1933年被纳粹政府查封后，所有相关档案资料均被销毁，人员大多去向不明，因此该刊与中国革命之间曾经存在着怎样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还期待未来能有更多资料的发现和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