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萨,我一直在寻找专属于拉萨的音乐。
康巴弦子,朗玛等都带有舞蹈的性质。一度沉湎其中,但感觉不到音乐特有的恢弘。恰如那一年的印度,几乎走遍了它所有的城市,结果是在德里的一个幽暗的酒吧,听到曲如泣如诉的同歌舞无关的印度古典。记忆中的那晚,独自饮了三杯未加冰的朗姆。在同乐者楼梯口相遇的瞬时,泪光潸然。
再就是琼英卓玛、葛莎雀吉的带有信仰性质的作品。百听不厌。可毕竟这也是舶来的。前几年的玛吉阿米乐队作品令人耳目一新。就像孤绝绽放在海拔五千米的雪莲,不能历久也没有弥新。而当下的天杵、九眼石乐队在做的,跟摇滚有关。
唐卡可以定义西藏的绘画史;佛像定义雕塑史。之于这片殊胜的至高的土地用何种的音乐形式定义?我想很少有人会思考这个问题。
上个月,西藏美术馆开幕了。我同朋友说起,多么期待音乐厅的到来。既然民族的是世界的,那么世界的也是民族的。这样就无需再千里万里跑到国家剧院,上海音乐厅去欣赏古典交响了。
连续两年的中秋节,是在藏式土楼的房顶向着布达拉的方向倾听德彪西的《月光》度过的。果然,居住在拉萨郊外,目光所及是东山上仓央嘉措诗中明媚的月光和像月光一般的玛吉阿米。此刻,你便没有了乡愁和故乡的概念。中秋就是中秋,唯一能够定义的,是你能在一年的繁忙中同月色相蒲了一次。
某次同意大利老友塔奎纽谈起贝多芬。
“铿铿铿——”塔奎纽模仿起手在键盘上的样子笑着继续道:“我不喜欢他的急促表述。”
说实在的,我有同感。无论是《欢乐颂》,《命运》及至《田园》和《月光曲》只要是听了开头,喜欢安静的人一定是多半放弃了。对比德彪西的“月光”贝多芬的哪里有一缕月光的影子?在即将入睡的瞬间,第二乐章开启的哪里还是音乐的成分。分明是丝绸的润滑;是拉萨河夜色中的柔波;是同您相爱经年的女子雪浸的肌肤。
许多时候,我认知中的贝多芬作品是《楚辞》的味道。拉赫玛尼诺夫的专属于《诗经》。而唯独这首《月光曲》有了次跨越。完整的《蒹葭》的梦幻场景。
就此,我不明白古典交响为何许多到了第二乐章才让人安静下来。比如《田园》的第二乐章,才进入田园;拉赫玛尼诺夫第三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才进入宁静的乡愁;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陆》也是到了这里才有了李叔同的《送别》的意境。及至如上的《月光曲》。
于是乎,当你踏入神秘的高原,被高反过后,面前次第出现的可不就是这等的月光,这样的送别。这般的湖泊掩映的雪山和羚羊。
那一日,在天堂时光书吧里,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老潘即兴演绎了首《海上钢琴师》的片段。“好像其中的两个琴键音色不对。”曲后,我这样道。
“终于能有人同我谈音乐了。”老潘笑着道。
可不,拉萨也有自己的音乐,有专属于自己的交响。
郊外、楼巷。暗夜、晨曦。
我们是它大龄的孩子。我们被哺乳的神态,虬发滋长!